業內第一個要求影視表演專業學生文化成績須達到普通文化專業本科線的院校,是上海戲劇學院,據說此舉可以讓文化成績較好的表演專業考生增加被錄取幾率。
而上戲、中戲、北影、中傳等這類院校每年參加校考的考生人數不定,作為業界頂尖學府,招生人數常年保持在200名左右,然而每年全國報考影視表演類專業的考生則有8萬-10萬人。
錄取率低的直接原因是就業情況不夠樂觀,行業內不需要常年儲備數萬人規模的專業表演人才,導致開設影視表演專業的公辦本科院校很少,全國範圍內也只有50所,這也是開設影視表演專業的院校中,民辦院校居多的原因之一。
據2024年官方數據統計,從2020年開始,全國報考表演類專業的考生人數每年增長13.7%左右,而錄取比則是194:1,比985大學錄取率還低。
然而即便考上上述院校,按業界標準,只能說明他們是該學校的學生,不是演員。
從學生到「演員」,需要一個過程。即便在某專業院校《2024年畢業生就業質量報告》中指出,該院校畢業生總體就業率為91.29%,對於已經熟悉其中統計邏輯的業內人士而言,這種「就業」的統計標準一言難盡——
因為演員這個職業很特殊。
通常演員簽下經紀公司后可視為「就業」,但簽下經紀公司不代表這個演員能「開工」。按照行業慣例,一位職業演員平均一年至少有超過半年的時間在戲上才算正常就業。但對於影視行業而言,演員的「寒冬」早於2020年,甚至更早的時候就開始了。
幾年前央視調查顯示,表演類專業畢業生在畢業三年左右的跨行概率為70%。很多演員紛紛轉行。拍戲難、難拍戲,普通科班生在學校時就要與自己的前輩、同屆、後輩,以及活躍在一線城市的同行們競爭,其中有些還是「野路子」,他們並非科班出身,但「人緣」極好,出道時間早,路子廣,相較於學生和新人更有競爭優勢。
這讓一個演員的成功路更顯坎坷曲折。
作者 | 布赫
編輯 | 小白
排版 | 板牙
01
平台展示,垂直社交
北京飄Home酒店,曾經是業內知名的「跑組酒店」,這裡幾乎每天都有各路經紀人帶著演員進劇組房間投遞資料。當然,「個體」演員也會帶著簡歷過來碰碰運氣。
2016年後,飄Home漸漸冷清,當年正是網大網劇井噴之年,一方面奔著大劇組去的演員不屑於在這裡跟小劇組、小導演暢聊藝術,另一方面經紀公司開始與業內頭部影視平台展開深度合作,直接向其提供優質演員資源。這也讓許多劇組紛紛轉移陣地搬離飄Home。
2020年後,類似這種傳統的「駐店招人」的模式徹底被「垂直招募」取代,而彼時還在帶資料跑組的演員,要麼是真的無人牽線,要麼只是去「體驗生活」。多數還處於「被就業」的演員,不是等待經紀公司安排,就是乾脆自己通過社交平台展示自身才華。
「公司鼓勵演員自己在社交媒體上和網友互動,這是一種新的品推形式」。
一位業內人士表示:
「這樣做的最直接原因就是省錢——原則上公司只負責演員在戲上的宣傳,但無法保證每個演員都能被照顧到。從2021年開始,限於條件限制,很多專業演員無戲可拍,同時又要保持存在感。社交平台互動展示以及一些與演戲無關的商業活動,既能保證演員的『事實存在』,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障演員的基本生活。」
筆者注意到,演員們對社交平台的考量也會根據自身情況進行取捨,如某書、某音是大多數年輕演員,尤其是年輕女演員的首選。通常在他(她)們的簡介中,會註明畢業院校與代表作,如果沒有代表作,就只剩下畢業院校,發布的內容多以妝化、拍攝花絮和日常生活分享為主。
年輕男演員大多會選擇在某瓣和某乎上駐站,發表對表演和角色,以及時下熱門影視劇的看法。他們借鑒了部分前輩的成功方式,實現「垂直社交」,在向網民展現自己才藝的同時,也在向業界人士積極推銷自己。
相對於傳統的藝人宣傳,年輕演員們更傾向選擇個性化、「去經紀人化」的形象推廣,方式靈活,最重要的是利於在空窗期內找到更多的發展與生存渠道。
如帶貨與廣告。
科班出身、形象良好、演員身份,這些賦予他們的光環使得在線互動頻繁,粉絲關注度較高,商機也隨之而來。利用社交媒體得到的商業機會反向影響到經紀公司對演員的規劃,同時,大量自媒體的助力與透明的信息交流,讓這部分尚能把「當演員拍戲」視為理想的年輕人看到了未來發展的更多可能。
儘管在2024年,演員這個職業與「拍戲」依然不能劃上等號。
02
身份落差,競爭激烈
2024年3月,橫店影視城裡的「大學生群演」上了熱搜。
通過手機視頻,大學生們在網上盡情分享自己的拍攝趣事。
這些跟「演員」八竿子打不著,奔著「好玩」去的學生們,沒有意識到自己成了另一群同齡人的「競爭對手」。
量大、便宜、有話題、自帶傳播屬性。
很多劇組甚至專門簽約了不少大學生成為「特約演員」——
當地演員公會負責人稱「群演日薪百元,成為特約演員後日薪翻3-10倍。」截至今年上半年,「橫漂演員」累計註冊量達13萬人,有近兩千名新演員註冊,同比增長65%。有意思的是,今年新註冊的演員們無論是否是科班出身,主要目的都是「增加演出經驗」。
在橫店,一位常駐演員(不論等級)至少有四個演出群,覺得角色合適就直接與群里的負責人聯繫,且群里大多都是大學生,演什麼樣的角色不重要。影視劇也好,微短劇也行,有台詞最好,沒台詞露臉也可以,大學生們和演員相比,服從性更高,不會跟劇組「談條件」,這讓許多懷揣簡歷奔赴橫店的年輕演員們產生了危機感。
「太年輕資歷不夠,認識的人不多,大劇組進不去,小劇組裡我和其他大學生甚至普通群演沒什麼區別,為了爭有一兩句台詞的角色打破了頭。這種感覺太累,可是如果簽了經紀公司,還要忍受充當『資源列表』的無奈,覺得自己過去學了那麼多表演知識,到頭來竟比不上素人,要命的是現在沒找到新賽道,每條已知『賽道』都擠滿了人……」
一位個體演員說,他畢業后直接去了橫店當「橫漂」已有兩年,距離央視調查的「三年之約」還剩一年:
「以前當演員還可以利用信息差把自己包裝得高大上,現在手機隨時記錄曝光,大家都知道拍戲是怎麼回事,演員也失去了以前那種神秘感。這種身份落差和當年考上表演系時的意氣風發對比太強烈,需要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給自己加油,說服自己總能當一回主角。」
在這種情況下,許多年輕演員和他們的前輩一樣,抱團形成「小圈子」,資源共享,互相介紹,無論廣告還是影視劇,抑或其他機會統統來者不拒。
除此之外,有些在學生時期就意識到「圈子」重要性的演員們,大二大三開始就廣交朋友,通過老師、同學和校外的關係尋找進組拍戲的機會。直到今年畢業季,許多在校學生完成了身份轉換:
一部分有「遠見卓識」的學生簽約靠譜的公司成為旗下藝人,通過此前的表現獲得重視。一部分則抱定決心先自己闖蕩兩年,看能不能在圈子裡遇到貴人,找到好劇、好角色。
還有一部分人,已經不知不覺中放下了「我是個演員」的執念。
03
道心難持,自省平生
什麼最能破一個演員的道心?
戲外沒人認識,戲里沒人重視。
「如果一個演員畢業五年後還沒有任何發展,或者直白點說『不紅』,那麼真的建議可以認真考慮一下換個職業。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當PAPI醬,靠短視頻一朝成名天下知,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大器晚成。更多的是承受外界,尤其是家庭的壓力和同學、同行之間的攀比。」一位已經轉型幕後從事演員招募工作的「前演員」說。
像他這樣選擇的同學不在少數,家境相對優渥的同學尚能支撐一兩年,靠家裡接濟度過等戲拍的日子,熬不住的乾脆直接回家做生意。
「學幾年表演,如果不當演員的話,最大的好處就是外表、體型和演技確實能讓自己加分。」他說,「一些面容姣好的同學當起了主播,還有一些我認識的同學去廣告公司和保險公司上班,或者去公關公司負責對外溝通活動,總之也算學以致用吧。」
按他的說法,當演員的夢想一直都不是能夠輕易實現的。
早些年業界關於「演員飽和」的問題早已出現,如今各種素人網紅、流行歌手、曲藝人士「跨界」演戲也不是新鮮事,何況高品質的影視劇資源向來都是「狼多肉少」,爭角色引發的是非太多,外界爭議也大,職業本身祛魅……真不如暑期輕裝上陣的大學生們沒有思想負擔。
儘管這些年興起的微短劇可以暫時消化一部分年輕演員的壓力,不過作為演藝新人,一次拿到的片酬對於普通人來說也許可觀,但同時他(她)們也要面對「下一部戲在哪裡?」的茫然。
資源、人脈、規劃、定位,這些普通人面對的職場困惑,年輕演員們同樣也要面對。只是在前行中,很多人走著走著就消失了:
「導演,我覺得我剛才倒下的姿勢不夠糾結,請允許我再來一次,我會拿出百分百的狀態,爭取做到深刻而不深沉,平淡而不平庸,演好這具死屍。」
電影《喜劇之王》中,周星馳用「死跑龍套」的角色生動展現了「其實,我是一個演員」的悲歡——
垃圾桶邊吃盒飯、連續拍十幾個小時、夏天穿皮衣、冬天穿背心、在片場挨罵……當外界還在感嘆「演員不易」甚至稱他們為「影視民工」時,殊不知大多數剛畢業的「演員」連這種機會都沒有。
「那些當紅的或成名的演員叫『大咖』、『紅咖』,我們這些對拍戲不抱希望的人也可以叫『糊咖』——都糊了。」曾經立志要成為影帝的某企業策劃人笑說。
回顧走出校門的一刻,他就意識到「演員」這條路太難走,能成為個108線小演員就足以說明「道心」常在。
今年他還偶爾與一些學弟學妹們交流人生體驗,沒人知道在他眼中還是「小孩子」的年輕人們是怎樣的定位。
這些依然堅持在各種社交平台上努力展示自己的演員,也許有一天真的能實現理想,也許有一天從此泯然於眾人。
至於「表演系學生的文化成績」要求,可能未來會成為一名「演員」適應行業,立足社會的加分項,不過究竟能讓「機會」的概率增加多少,目前無人可以判斷。